四十多年前,作为老三届的我在那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中,插队到江苏省内的睢宁县农村,经历了整整六年的锻炼。其间真可谓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,很多往事不仅是记忆犹新,简直就是刻骨铭心。而这种感受,非亲身经历者是无法体会得到的。
那个时候,农村还是人民公社。叫做三级所有,队为基础。土地没有分到户,实行集中种植和管理,其实就是吃的“大锅饭”。大家都是干活拿工分,靠工分分配。每年忙的时候,一个是所谓四夏大忙,还有就是三秋大忙。我的感觉,“三秋”比“四夏”还要忙得多,因为秋天收获的紫薯是很费功夫的。
现在即使在农村也很少吃紫薯了,吃的都是正宗的粮食----大米、白面。城里人偶尔吃吃紫薯,还很新鲜,感觉是美食。杂粮更成了稀罕物(其实依我看是吃得少,假如天天吃,还是大米白面好吃些。我们在农村时,曾经每天三顿水煮紫薯或者紫薯干,连续吃过一个月!直吃的是见到紫薯都不想看,更不要说吃了!就是现在,紫薯对于我也不是什么美食----这是题外话)。而在当年,长年劳作在黄土地上的农民,自己都吃不上真正的粮食,多数时候只能靠紫薯充饥。因为那时候产量极低,小麦才亩产二、三百斤,遇上天灾,还收不到那么多。去掉要上交的公粮,留够来年的种子,还有必须的饲料、花销等等,种粮食的农民还填不饱自己的肚子。当年上面规定,五斤紫薯顶一斤粮食。假如给你一斤小麦或者玉米,可能不够一个壮劳力一天吃,而给你五斤紫薯,你一天可能还吃不完。因为紫薯产量高,一亩地能收到好几千斤,种紫薯合算,于是紫薯就成了宝贝。不过收获紫薯的时候麻烦事可是不少。
紫薯的储存,一般是分两种。一种就是窖紫薯。在地上挖个土坑,把收获的紫薯趁新鲜放到坑里,用土覆盖起来过冬。以后吃的时候取出来还是新鲜的。窖得好了能吃到第二年春天,而且过了冬的紫薯会更甜。但是窖得不好容易烂掉。另一种就是刨成紫薯干,这种晒干了的紫薯更容易储存,不易霉变腐烂。但是刨紫薯干可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。在农村的六年里,我们和当地农民一样,每年都要经历“窖紫薯”和“刨紫薯干”。
刨紫薯干的流程和工具极为简单。用一块类似搓衣板的木板,中间横向开一个口,在那里安上一个镰刀头。刨紫薯干的时候,用手掌推着紫薯从镰刀头处滑过,紫薯就被一片一片划成紫薯干了。刨好的紫薯干不能当时拿去晾晒,因为那样就会使得紫薯干表层粘上泥土,没有看相。一般都是等上半夜,待紫薯表层半干了再拿去晾晒。晾晒以后还不能不问。天好了,要去翻身。要蹲在地上,把每一片撒到地上的紫薯干一片一片翻个身,晒晒另一面。那可不是三百、五百片,简直就是没完没了。五尺高的汉子,蹲在地上时间久了也很难受。直蹲得你头昏眼花,蹲得你腰酸腿麻。要是遇上雨天,那就更麻烦了,要立刻一片一片收回来,不然淋了雨,就霉变了。所有这些,完全靠人工。
由于每年秋天分到的紫薯都很多,堆得像小山一样。而刨出来的紫薯干,要急于晾晒回收。所以分到紫薯之后,家家都是连夜点灯刨紫薯干。我们知青自己没有工具,还得等到人家刨完之后,借了别人的工具再来刨自己的。常常是熬到天快亮。由于急着刨完晾晒,刨紫薯干的速度当然是愈快愈好。为了赶速度,一秒钟都能刨六、七下。但也正是因为快,手经常被刨伤。我的手指中指,就是这样被送进了锋利的镰刀口。
当时的情形就像发生在昨天。说实话,手指送进去的那一刹那,真的没有感觉疼,相反还觉得凉飕飕的很爽。但是这种感觉只是很短很短,随之而来的就是钻心般的剧痛。所谓十指连心!手指密布的神经疼得你恨不得能跳起来!抬起手来一看,半个中指已经分家了,被刨掉的半个手指肚和中指还连在一起,血淋淋的,鲜血直流。没办法,只好跑到当地的医疗点去包扎。我曾在别的回忆文章中说过,那里的医生简直都还算不上兽医,更谈不上医疗水平了。匆匆忙忙简简单单的进行了包扎、止血。没有麻药、没有缝合,更没有整形,只是给了你几片止疼药而已,连消炎药物都没有,整个“手术”就算结束。那之后的很多天,手指一直肿胀,每天白天黑夜都是在疼痛中度过,夜里也是睡不好觉,经常在睡梦中被疼醒。要命的是白天一样要到地里去干农活。只是庆幸不要晚上再去刨紫薯干了。这种遭遇不只是我,我们同组的另两位老三届知青也是一样遇到过,不过他们伤到的是手掌,而且伤得没那么重,比我略好一点。当地农民伤到手指或者手掌的也是司空见惯。
在以后很多天,我心里一直很敬仰小说《红岩》里的江姐江竹韵(江雪琴)。我常常想,我一个堂堂五尺男子汉,伤到一个指头都那么痛苦,江姐她一个弱女子,被竹签子钉进十指,而且还是拔出来再钉进去,那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!
这之后若干天,手指的伤慢慢的终于好了。只是中指的神经伤到了,再也没有知觉了。
这就是我现在只能用拇指,而不是用中指“搓麻”的原因。直到今天,每当我搓麻,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老三届知青插队的那段难忘的岁月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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